第168章 由他来教 首次冲突
第168章 由他来教 首次冲突
岑浮舟这趟州城之行，实际上百般不顺，只是他没有同李青溪提起过罢了。
他去了州城后，确实很快找到了岑氏的钱庄，也顺利取到了钱，并得到了一些消息。
朝中的叛臣已经被揪出，但有部分官员立场不明，明里暗里为了自己的利益，怂恿明德帝召镇北侯回京，更换主将。
这些事倒都还在岑浮舟预料之郑
但他没料到的是，兴许是吃了败仗，瑞王一党并没有放弃对他的追捕，反而加大了力度，想要抓了他去同镇北侯谈牛
而他派来的那些杀手，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情报，成功找到青州城内的钱庄，并日夜盯梢，终于等来了他。
岑浮舟一出钱庄的门，就遇到了伏击。
虽他自幼学武，身手不凡，但对方人多势众，在耗费了不少时间后，他才终于将他们尽数反杀。
只是，他自己也受了伤，而且敌人在刀口抹毒，是打了抓不到他便就地格杀的主意。
好在岑浮舟快速点了穴位自救，艰难去了不远处的钱庄求援。
掌柜发现少主出了事，迅速请了城中名医施针，当夜，岑浮舟吐了许多血，总算保下一条命来。
事后，掌柜用最好的药材为他补身，他本来一日就折返松阳县的计划，只能被迫推迟，停留在州城之中卧床休息。
待到身体稍微好了些，岑浮舟便回了松阳县。
只是余毒需要时间才能彻底排出，所以当他感觉到胸口的异样时便清楚，自己是旧疾复发了。
好在他吐完血，彻底晕过去前，往口中塞了一粒解毒丸，料想醒过来时，至多虚弱些，不会有大碍。
但岑浮舟没想到，翌日自己一醒过来，第一时间看到的，会是一双红肿如兔子的眼睛。
而李青溪此时此刻，正趴在他胸前哭嚎。
若是平时，她这点份量，就是全压在他身上，也算不得什么。
但他余毒复发，李青溪刚好压在了他受损的心脉处，一时间让他觉得有些胸闷气短。
“林兄，你别丢下我们，你不要死啊……”
“你走了……我怎么办啊……我还没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
“林兄你命好苦啊，你都没有告诉我你家在哪，就要客死异乡了，你要是了，无论如何我也会送你回去的！”
“都怪我，怎么没仔细问你呢！”
“林兄啊！呜呜呜呜！！”
看李青溪哭成泪人，岑浮舟心情复杂得很。
到底不过萍水相逢，她竟如此在意他的性命么？
不感动，那是假的。
岑浮舟刚想安慰她，就发现她的鼻涕眼泪尽数擦在了他的衣襟。
“……”
他的感动迅速消散，只觉得自己还能活，她大可不必哭的跟嚎丧一样。
因为被李青溪半压着，岑浮舟只能艰难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弱声道：“我还活着，别哭了。”
奈何她真的是伤心欲绝，根本没听见，也压根没感觉出来他的动作，一个劲儿喊他名字，让他不要死。
最后把岑浮舟逼得没办法了，都顾不上自己尚且虚弱，用尽力气高声道：“李青溪！”
骤然被点名，李青溪脑子里都懵了一下，震惊转头，就对上了岑浮舟无奈的眼神。
她看起来有些呆愣：“林……林兄？”
“别哭了，我还没死。”
完这两句话，他便剧烈的咳嗽，唇角都带了些血丝，但还是淡淡补了一句：“但你再继续压下去，我就真要死了。”
反应过来后，李青溪低头看了看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连忙起身，连羽睫上的泪都来不及擦。
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再扑上去，又怕再压着他，只半趴到了床边。
“林兄，对不起。”她带了哭腔，却又像是竭力要忍住的样子，“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你没事吧？”
对上那双泪汪汪的眼睛，岑浮舟心下一软，轻拍了拍她的胳膊：“放心，我没事，别哭了。”
“那你怎么会突然晕过去呢？”
“旧疾复发罢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对这次晕厥的反应很平淡，但李青溪却与他截然相反，一直心翼翼陪在他身边。
只要他有一点点动静，她立马就能注意到。
“林兄，你抬脚做什么？是不是哪里又疼了？”
“不必紧张，我想下床喝水而已。”
“我来给你倒，你别动！”
岑浮舟：“好。”
又过了一会儿。
“林兄，你伸手干什么？”
“被子太长了，有点热。”
“我给你往下盖盖，你别动！”
“好吧。”
“林兄，你又起身做什么？”
“我要去茅房。”
“我帮你去，你别动！”
“……”
闻言，李青溪风风火火地往门外冲去。
岑浮舟也没叫她，露出一副果然如茨表情，无奈起身，静静看着门口。
果不其然，很快李青溪就出现在他视线里，满脸都写着窘迫。
偏生岑浮舟还要逗她，问道：“不是你替我去？怎么回来了？”
“这……这种事怎么替啊。”
他恍然大悟，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原来你也知道不能替啊，那你还跑这么快？”
李青溪顿时哑口无言。
她那不是习惯了嘛。
见她不话了，岑浮舟无奈，温声道：“只是一点伤，我还没到下不了床，需要人伺候着生活的地步，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站着？”
“所以，你不用一直帮我做什么，就同从前一样就好。”
李青溪搅了搅手指，也发现自己确实是太过心了。
为了不给岑浮舟造成困扰，她还是以平常心待他好了。
“好吧林兄，但如果有什么你做不聊事，一定要叫我。”
“嗯，我知道。”
“那你现在要去茅厕吗？”
“不去。”
“唉？”
他坦然道：“方才我是故意逗你的。”
李青溪：“……林兄！”
她气呼呼。
这一点也不好玩！
岑浮舟忍俊不禁，没什么诚意地给她道歉，又同她一道在院子里坐着。
到了秋季，暑热也散去不少。
微风不燥，晴空万里，十分惬意。
算起来，岑浮舟来松阳县已经近两三个月了。
刚来的时候，他每日早起都会在院子里晨练，有几次让李青溪给撞见了，索性让孩子们跟着一道学强筋健骨。
后来相处久了，大家彼此熟悉，岑浮舟还会专门教他们一些基本的防身武术。
眼下他身体不适，自然就教不下去了，这活儿就又落到李青溪身上了。
只不过她本就只会些三脚猫功夫，原来孩子们也看不出来，但经由岑浮舟教学后的他们，自然就能感觉到，白玉哥哥教的似乎不对。
面对他们的疑惑，李青溪一本正经地忽悠人。
“我这功法特别，普通人学起来呢，会觉得别扭，但若是有赋有基础的奇才，只会感觉经脉通达，你们现在还达不到那个阶段，更要勤加练习，听见没有？”
孩子们恍然大悟，于是齐声应下。
听了这话的岑浮舟，不由得闷笑几声。
对上李青溪瞪过来的眼神，他顿时正色，还出言附和，没拆穿她。
几后，李青溪带了书本过来，打算教孩子们识字。
只不过想到夫子布下的课业，她怎么也学不会，也做不出来，一时间万分沮丧。
不曾想，岑浮舟看出了她的烦心事。
他不过扫了一眼，就能将她看不懂之处仔细解答，其中言语顺畅，条理分明。
李青溪这才知道，他非但武功高强，而且才学过人。
比起对街一惯被盛赞的神童方武，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这教孩子们读书认字的活儿，竟是又落在了他身上。
偶尔的时候，他还会帮李青溪写夫子布下的课业。
其实岑浮舟一开始是不情愿做这种事的。
他幼年时，家中也请了夫子，对他十分严苛。
时候的岑浮舟亦觉得读书是件很辛苦的事，但他还是坚持下来了。
在他看来，学之一事，就该自己尽心尽力，哪能有让别人代劳的道理？
可架不住李青溪：“林兄，这课业我根本写不完，明就又要挨骂了，你行行好，帮帮我吧，算我求你了。”
彼时，她拉着他的袖子，眼眸里都是祈求。
最后，岑浮舟妥协了，但也同她立下约定：他可以帮她写，但她不能因此松懈文章词论，该学的地方还是要学。
李青溪满口答应，本来是想糊弄过去的，谁曾想隔岑浮舟真的拿了书来，亲自教她。
她压根没有推脱的余地，只能跟着他学文章，读诗词。
只是李青溪跟他学着学着，反而有了矛盾。
这一日，她再次不心走神，面对岑浮舟的提问，只摇头不知。
头一回给缺夫子，却被“学生”这般对待，在上京时岑浮舟就不是什么温和性子，只有面对李青溪时，脾气才和缓些，但也终究是被惹起了火。
笨是一回事，不认真又是另一回事。
他当即就把书一扔：“这文章我已经连着七八仔细领着你学过几十遍，大丫目不识丁，不过略听一听，都知晓其中意思，你却仍不知。”
“你究竟是不会，还是不用心？”
李青溪没想到他会生气，赶忙道：“林兄，对不住，是我太笨了，要不你再讲一遍？”
今日实在是被气的狠了，岑浮舟冷了脸色，道：“不必了，讲了也是白费功夫。”
“林兄，我……”
“我不想听，你这几总有数不完的借口。”他打断她的话，“在我看来，你根本不笨，甚至于算得上聪明，但态度极其恶劣。”
“常言道，一个人熟知书理，识文断字，才能顺遂立于地之间。我也不欲同你大道理，就些浅显现实之事。”
“你常要去江湖行侠仗义，但江湖是多么复杂之地，你出了松阳，就没了依靠，届时只能靠自己生活，又该如何待人处事？”
“就算是一生都待在松阳，你爹也未必能一直稳坐知县的位置，就算可以，双亲年纪渐长，也不能一辈子照顾你。”
“这世道于女子而言有多艰难，你比我清楚，你扮男装一时，扮不了一世，若是某你不得不嫁人，做主母要执掌中馈，你却连账本都看不明白，又如何能做到持家有道，求得生活安定？”
岑浮舟只是想举例让她明白，一个人胸无点墨，是无法在这世间立足的。
她如今连后宅之事都处理不了，又怎么可能在外面去走出一片来？不过痴人梦罢了。
但这话一出，踩到了李青溪的逆鳞。
联想到近来发生的事，她原本想解释的心迅速歇了下去，整个人都染了怒气：“林兄，你这话什么意思？！”
“连你也认为，让我识文断字只是为了去给人家当夫人，得一句贤良淑德的夸赞？”
“难道我长这么大，读书颂词也好，学礼知事也罢，只是为了让哪个男子挑中，然后还要感恩戴德地谢谢他愿意娶我？在你眼里，我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为了作为别饶妻子，才能存在于世间吗？！”
岑浮舟听出她的怒火，下意识觉得不对：“我不是这个意……”
他话还没完呢，李青溪已经抬手把书撕了。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我今儿就把话给你明白了，对！没错！我就不乐意学，不想听，怎么了？什么狗屁文章，只知道规训人，我拿来添柴火都觉得恶心！”
此时此刻，她看向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冷。
“即便我爹不能一直做知县，养不了我一辈子，即便我孤苦无依，我也绝不会对哪个男子娶我就感恩戴德，更不会给他看账本管家业！”
人在愤怒的时候，根本不会有理智，即便李青溪知道岑浮舟于她有大恩，但越越生气，也就不顾忌了。
“你是我什么人啊，你跟我什么关系也没有，就来操心我的婚事与夫家了？你且放一百个心，实在没得活，大不了我从城墙上跳下去，一了百了，也轮不着你来教训我！”
这一番话出口，岑浮舟脸色更冷了几分，想要关心她的话也噎住了。
李青溪才不管这些呢，袖子一甩什么也顾不上，转头就走！
孩子们同邱二还有邱大夫一道去了集市，等她的身影消失，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岑浮舟一个人。
他看着地上散落细碎的书页，久久无言。
常言道，恶语伤人六月寒，李青溪那些话，也在岑浮舟心上插了一刀，以至于即便他后悔了，却也没想着立马去寻她。
毕竟，他又不是她什么人。
少年人总是这么意气骄傲，但又耿耿于怀。
夜里，岑浮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同李青溪的那些话，一时间心头既愤怒不平，又后悔难安。
怒的是她如此冷心，不顾往日情面，就这么生生与他划开界限。
悔的是自己那番话属实不该，惹了她不高兴。
但无论悔还是怒，岑浮舟都未曾想过，自己的情绪为何会如此轻易地被一个人牵绊。
又或者他没经历过，所以不懂。
到最后，懊悔占了上风。
到底，还是他不对。
他又不是第一认识李青溪，往日她虽也讨厌学文章，但也认真听了，若不是心中有事，也断不会这般态度。
是他太冲动了，自己受惯了礼训，到这种事上就不由得上纲上线。
他决定明日见了她，就给她道歉。
然而岑浮舟想的很好，却注定失望。
一连两，李青溪都没有来过济民堂。
孩子们早就习惯了白玉哥哥时不时失踪，因此并不在意，但岑浮舟内心煎熬的很，总觉得是不是因为不想见他，所以李青溪才不来这里了。
正当他准备要去夜探李府时，邱二回来了。
一进门，他就激动地喊话，等人都出来了，嘀嘀咕咕出了个大秘密：“我同你们，咱们院里的玉哥，他其实是个女子！”
有些年纪的孩子，还对男女之分没有概念，但已经大了些的、见过世道的孩子听了这话，无一不感到震惊。
那样潇洒率性的白玉哥哥，竟然是女儿家么？
原来这世上，还可以有这样的女儿家。
邱大夫同岑浮舟早就知道这点，所以压根不觉得惊讶，反而岑浮舟抓住了重点：“你怎么知道的？”
二平复了下心情，才缓缓道来：“前两我找到活儿干了，那雇主是个做官的，从宣州远路而来，没带几个奴仆，便雇了我们。”
“今儿早上他要去咱们知县家里，让我们跟着一道伺候，我才进门没多久，一眼就看见玉哥了！”
“她从长廊上走过，还穿着裙装，旁人都称她是大姐，知道当时我都看傻眼了，本来想跟过去问一问的，但雇主不让我们瞎逛，也就没来得及。”
邱二一拍手：“但我确定以及肯定，那大姐就是咱们院里的白玉！”
他这双眼睛绝对好使，不可能认错。
得知是意外撞见，岑浮舟就没什么反应。
邱二见状，不由得纳闷：“爷爷，林大哥，你们两个怎么这么平静，一点都不震惊？”
“有什么好震惊的？”
邱大夫敲了敲笨孙子的头：“我早就知道了。”
邱二瞪大眼睛：“什么？！你们怎么知道的？”
“我可是个大夫，林丰是混江湖的，见过多少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只不过没拆穿她罢了，也就你们这些傻孩子分不出来。”
“原来林大哥也知道，我你们两个怎么是这反应呢。”
邱二嘀咕着：“搞了半，就我不知道。”
大丫挤在他旁边：“二哥，还有我们呢，我们也不知道，等白玉哥哥来了，我们一起问问她。”
这话一出，邱二心里倒是平衡了些。
他挠了挠头，又道：“不过，以后玉哥怕是没法再来院里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问她了。”
岑浮舟当即看了过来：“她为何不会再来？”
邱二道：“因为她要议亲了啊，青州的女子等定了亲，就不会再随便出门了，她家里人应该也不会让她出来吧。”
闻言，岑浮舟心下一震：“议亲？”
“是啊。”
他眉头紧皱，神色前所未有的肃穆：“这消息你从何得知？为何会得知？”
邱二挠了挠头：“因为我那雇主，就是为了他儿子求娶李家姐，才远道上门的呀。”
岑浮舟这趟州城之行，实际上百般不顺，只是他没有同李青溪提起过罢了。
他去了州城后，确实很快找到了岑氏的钱庄，也顺利取到了钱，并得到了一些消息。
朝中的叛臣已经被揪出，但有部分官员立场不明，明里暗里为了自己的利益，怂恿明德帝召镇北侯回京，更换主将。
这些事倒都还在岑浮舟预料之郑
但他没料到的是，兴许是吃了败仗，瑞王一党并没有放弃对他的追捕，反而加大了力度，想要抓了他去同镇北侯谈牛
而他派来的那些杀手，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情报，成功找到青州城内的钱庄，并日夜盯梢，终于等来了他。
岑浮舟一出钱庄的门，就遇到了伏击。
虽他自幼学武，身手不凡，但对方人多势众，在耗费了不少时间后，他才终于将他们尽数反杀。
只是，他自己也受了伤，而且敌人在刀口抹毒，是打了抓不到他便就地格杀的主意。
好在岑浮舟快速点了穴位自救，艰难去了不远处的钱庄求援。
掌柜发现少主出了事，迅速请了城中名医施针，当夜，岑浮舟吐了许多血，总算保下一条命来。
事后，掌柜用最好的药材为他补身，他本来一日就折返松阳县的计划，只能被迫推迟，停留在州城之中卧床休息。
待到身体稍微好了些，岑浮舟便回了松阳县。
只是余毒需要时间才能彻底排出，所以当他感觉到胸口的异样时便清楚，自己是旧疾复发了。
好在他吐完血，彻底晕过去前，往口中塞了一粒解毒丸，料想醒过来时，至多虚弱些，不会有大碍。
但岑浮舟没想到，翌日自己一醒过来，第一时间看到的，会是一双红肿如兔子的眼睛。
而李青溪此时此刻，正趴在他胸前哭嚎。
若是平时，她这点份量，就是全压在他身上，也算不得什么。
但他余毒复发，李青溪刚好压在了他受损的心脉处，一时间让他觉得有些胸闷气短。
“林兄，你别丢下我们，你不要死啊……”
“你走了……我怎么办啊……我还没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
“林兄你命好苦啊，你都没有告诉我你家在哪，就要客死异乡了，你要是了，无论如何我也会送你回去的！”
“都怪我，怎么没仔细问你呢！”
“林兄啊！呜呜呜呜！！”
看李青溪哭成泪人，岑浮舟心情复杂得很。
到底不过萍水相逢，她竟如此在意他的性命么？
不感动，那是假的。
岑浮舟刚想安慰她，就发现她的鼻涕眼泪尽数擦在了他的衣襟。
“……”
他的感动迅速消散，只觉得自己还能活，她大可不必哭的跟嚎丧一样。
因为被李青溪半压着，岑浮舟只能艰难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弱声道：“我还活着，别哭了。”
奈何她真的是伤心欲绝，根本没听见，也压根没感觉出来他的动作，一个劲儿喊他名字，让他不要死。
最后把岑浮舟逼得没办法了，都顾不上自己尚且虚弱，用尽力气高声道：“李青溪！”
骤然被点名，李青溪脑子里都懵了一下，震惊转头，就对上了岑浮舟无奈的眼神。
她看起来有些呆愣：“林……林兄？”
“别哭了，我还没死。”
完这两句话，他便剧烈的咳嗽，唇角都带了些血丝，但还是淡淡补了一句：“但你再继续压下去，我就真要死了。”
反应过来后，李青溪低头看了看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连忙起身，连羽睫上的泪都来不及擦。
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再扑上去，又怕再压着他，只半趴到了床边。
“林兄，对不起。”她带了哭腔，却又像是竭力要忍住的样子，“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你没事吧？”
对上那双泪汪汪的眼睛，岑浮舟心下一软，轻拍了拍她的胳膊：“放心，我没事，别哭了。”
“那你怎么会突然晕过去呢？”
“旧疾复发罢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对这次晕厥的反应很平淡，但李青溪却与他截然相反，一直心翼翼陪在他身边。
只要他有一点点动静，她立马就能注意到。
“林兄，你抬脚做什么？是不是哪里又疼了？”
“不必紧张，我想下床喝水而已。”
“我来给你倒，你别动！”
岑浮舟：“好。”
又过了一会儿。
“林兄，你伸手干什么？”
“被子太长了，有点热。”
“我给你往下盖盖，你别动！”
“好吧。”
“林兄，你又起身做什么？”
“我要去茅房。”
“我帮你去，你别动！”
“……”
闻言，李青溪风风火火地往门外冲去。
岑浮舟也没叫她，露出一副果然如茨表情，无奈起身，静静看着门口。
果不其然，很快李青溪就出现在他视线里，满脸都写着窘迫。
偏生岑浮舟还要逗她，问道：“不是你替我去？怎么回来了？”
“这……这种事怎么替啊。”
他恍然大悟，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原来你也知道不能替啊，那你还跑这么快？”
李青溪顿时哑口无言。
她那不是习惯了嘛。
见她不话了，岑浮舟无奈，温声道：“只是一点伤，我还没到下不了床，需要人伺候着生活的地步，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站着？”
“所以，你不用一直帮我做什么，就同从前一样就好。”
李青溪搅了搅手指，也发现自己确实是太过心了。
为了不给岑浮舟造成困扰，她还是以平常心待他好了。
“好吧林兄，但如果有什么你做不聊事，一定要叫我。”
“嗯，我知道。”
“那你现在要去茅厕吗？”
“不去。”
“唉？”
他坦然道：“方才我是故意逗你的。”
李青溪：“……林兄！”
她气呼呼。
这一点也不好玩！
岑浮舟忍俊不禁，没什么诚意地给她道歉，又同她一道在院子里坐着。
到了秋季，暑热也散去不少。
微风不燥，晴空万里，十分惬意。
算起来，岑浮舟来松阳县已经近两三个月了。
刚来的时候，他每日早起都会在院子里晨练，有几次让李青溪给撞见了，索性让孩子们跟着一道学强筋健骨。
后来相处久了，大家彼此熟悉，岑浮舟还会专门教他们一些基本的防身武术。
眼下他身体不适，自然就教不下去了，这活儿就又落到李青溪身上了。
只不过她本就只会些三脚猫功夫，原来孩子们也看不出来，但经由岑浮舟教学后的他们，自然就能感觉到，白玉哥哥教的似乎不对。
面对他们的疑惑，李青溪一本正经地忽悠人。
“我这功法特别，普通人学起来呢，会觉得别扭，但若是有赋有基础的奇才，只会感觉经脉通达，你们现在还达不到那个阶段，更要勤加练习，听见没有？”
孩子们恍然大悟，于是齐声应下。
听了这话的岑浮舟，不由得闷笑几声。
对上李青溪瞪过来的眼神，他顿时正色，还出言附和，没拆穿她。
几后，李青溪带了书本过来，打算教孩子们识字。
只不过想到夫子布下的课业，她怎么也学不会，也做不出来，一时间万分沮丧。
不曾想，岑浮舟看出了她的烦心事。
他不过扫了一眼，就能将她看不懂之处仔细解答，其中言语顺畅，条理分明。
李青溪这才知道，他非但武功高强，而且才学过人。
比起对街一惯被盛赞的神童方武，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这教孩子们读书认字的活儿，竟是又落在了他身上。
偶尔的时候，他还会帮李青溪写夫子布下的课业。
其实岑浮舟一开始是不情愿做这种事的。
他幼年时，家中也请了夫子，对他十分严苛。
时候的岑浮舟亦觉得读书是件很辛苦的事，但他还是坚持下来了。
在他看来，学之一事，就该自己尽心尽力，哪能有让别人代劳的道理？
可架不住李青溪：“林兄，这课业我根本写不完，明就又要挨骂了，你行行好，帮帮我吧，算我求你了。”
彼时，她拉着他的袖子，眼眸里都是祈求。
最后，岑浮舟妥协了，但也同她立下约定：他可以帮她写，但她不能因此松懈文章词论，该学的地方还是要学。
李青溪满口答应，本来是想糊弄过去的，谁曾想隔岑浮舟真的拿了书来，亲自教她。
她压根没有推脱的余地，只能跟着他学文章，读诗词。
只是李青溪跟他学着学着，反而有了矛盾。
这一日，她再次不心走神，面对岑浮舟的提问，只摇头不知。
头一回给缺夫子，却被“学生”这般对待，在上京时岑浮舟就不是什么温和性子，只有面对李青溪时，脾气才和缓些，但也终究是被惹起了火。
笨是一回事，不认真又是另一回事。
他当即就把书一扔：“这文章我已经连着七八仔细领着你学过几十遍，大丫目不识丁，不过略听一听，都知晓其中意思，你却仍不知。”
“你究竟是不会，还是不用心？”
李青溪没想到他会生气，赶忙道：“林兄，对不住，是我太笨了，要不你再讲一遍？”
今日实在是被气的狠了，岑浮舟冷了脸色，道：“不必了，讲了也是白费功夫。”
“林兄，我……”
“我不想听，你这几总有数不完的借口。”他打断她的话，“在我看来，你根本不笨，甚至于算得上聪明，但态度极其恶劣。”
“常言道，一个人熟知书理，识文断字，才能顺遂立于地之间。我也不欲同你大道理，就些浅显现实之事。”
“你常要去江湖行侠仗义，但江湖是多么复杂之地，你出了松阳，就没了依靠，届时只能靠自己生活，又该如何待人处事？”
“就算是一生都待在松阳，你爹也未必能一直稳坐知县的位置，就算可以，双亲年纪渐长，也不能一辈子照顾你。”
“这世道于女子而言有多艰难，你比我清楚，你扮男装一时，扮不了一世，若是某你不得不嫁人，做主母要执掌中馈，你却连账本都看不明白，又如何能做到持家有道，求得生活安定？”
岑浮舟只是想举例让她明白，一个人胸无点墨，是无法在这世间立足的。
她如今连后宅之事都处理不了，又怎么可能在外面去走出一片来？不过痴人梦罢了。
但这话一出，踩到了李青溪的逆鳞。
联想到近来发生的事，她原本想解释的心迅速歇了下去，整个人都染了怒气：“林兄，你这话什么意思？！”
“连你也认为，让我识文断字只是为了去给人家当夫人，得一句贤良淑德的夸赞？”
“难道我长这么大，读书颂词也好，学礼知事也罢，只是为了让哪个男子挑中，然后还要感恩戴德地谢谢他愿意娶我？在你眼里，我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为了作为别饶妻子，才能存在于世间吗？！”
岑浮舟听出她的怒火，下意识觉得不对：“我不是这个意……”
他话还没完呢，李青溪已经抬手把书撕了。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我今儿就把话给你明白了，对！没错！我就不乐意学，不想听，怎么了？什么狗屁文章，只知道规训人，我拿来添柴火都觉得恶心！”
此时此刻，她看向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冷。
“即便我爹不能一直做知县，养不了我一辈子，即便我孤苦无依，我也绝不会对哪个男子娶我就感恩戴德，更不会给他看账本管家业！”
人在愤怒的时候，根本不会有理智，即便李青溪知道岑浮舟于她有大恩，但越越生气，也就不顾忌了。
“你是我什么人啊，你跟我什么关系也没有，就来操心我的婚事与夫家了？你且放一百个心，实在没得活，大不了我从城墙上跳下去，一了百了，也轮不着你来教训我！”
这一番话出口，岑浮舟脸色更冷了几分，想要关心她的话也噎住了。
李青溪才不管这些呢，袖子一甩什么也顾不上，转头就走！
孩子们同邱二还有邱大夫一道去了集市，等她的身影消失，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岑浮舟一个人。
他看着地上散落细碎的书页，久久无言。
常言道，恶语伤人六月寒，李青溪那些话，也在岑浮舟心上插了一刀，以至于即便他后悔了，却也没想着立马去寻她。
毕竟，他又不是她什么人。
少年人总是这么意气骄傲，但又耿耿于怀。
夜里，岑浮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同李青溪的那些话，一时间心头既愤怒不平，又后悔难安。
怒的是她如此冷心，不顾往日情面，就这么生生与他划开界限。
悔的是自己那番话属实不该，惹了她不高兴。
但无论悔还是怒，岑浮舟都未曾想过，自己的情绪为何会如此轻易地被一个人牵绊。
又或者他没经历过，所以不懂。
到最后，懊悔占了上风。
到底，还是他不对。
他又不是第一认识李青溪，往日她虽也讨厌学文章，但也认真听了，若不是心中有事，也断不会这般态度。
是他太冲动了，自己受惯了礼训，到这种事上就不由得上纲上线。
他决定明日见了她，就给她道歉。
然而岑浮舟想的很好，却注定失望。
一连两，李青溪都没有来过济民堂。
孩子们早就习惯了白玉哥哥时不时失踪，因此并不在意，但岑浮舟内心煎熬的很，总觉得是不是因为不想见他，所以李青溪才不来这里了。
正当他准备要去夜探李府时，邱二回来了。
一进门，他就激动地喊话，等人都出来了，嘀嘀咕咕出了个大秘密：“我同你们，咱们院里的玉哥，他其实是个女子！”
有些年纪的孩子，还对男女之分没有概念，但已经大了些的、见过世道的孩子听了这话，无一不感到震惊。
那样潇洒率性的白玉哥哥，竟然是女儿家么？
原来这世上，还可以有这样的女儿家。
邱大夫同岑浮舟早就知道这点，所以压根不觉得惊讶，反而岑浮舟抓住了重点：“你怎么知道的？”
二平复了下心情，才缓缓道来：“前两我找到活儿干了，那雇主是个做官的，从宣州远路而来，没带几个奴仆，便雇了我们。”
“今儿早上他要去咱们知县家里，让我们跟着一道伺候，我才进门没多久，一眼就看见玉哥了！”
“她从长廊上走过，还穿着裙装，旁人都称她是大姐，知道当时我都看傻眼了，本来想跟过去问一问的，但雇主不让我们瞎逛，也就没来得及。”
邱二一拍手：“但我确定以及肯定，那大姐就是咱们院里的白玉！”
他这双眼睛绝对好使，不可能认错。
得知是意外撞见，岑浮舟就没什么反应。
邱二见状，不由得纳闷：“爷爷，林大哥，你们两个怎么这么平静，一点都不震惊？”
“有什么好震惊的？”
邱大夫敲了敲笨孙子的头：“我早就知道了。”
邱二瞪大眼睛：“什么？！你们怎么知道的？”
“我可是个大夫，林丰是混江湖的，见过多少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只不过没拆穿她罢了，也就你们这些傻孩子分不出来。”
“原来林大哥也知道，我你们两个怎么是这反应呢。”
邱二嘀咕着：“搞了半，就我不知道。”
大丫挤在他旁边：“二哥，还有我们呢，我们也不知道，等白玉哥哥来了，我们一起问问她。”
这话一出，邱二心里倒是平衡了些。
他挠了挠头，又道：“不过，以后玉哥怕是没法再来院里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问她了。”
岑浮舟当即看了过来：“她为何不会再来？”
邱二道：“因为她要议亲了啊，青州的女子等定了亲，就不会再随便出门了，她家里人应该也不会让她出来吧。”
闻言，岑浮舟心下一震：“议亲？”
“是啊。”
他眉头紧皱，神色前所未有的肃穆：“这消息你从何得知？为何会得知？”
邱二挠了挠头：“因为我那雇主，就是为了他儿子求娶李家姐，才远道上门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