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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6章风不止
  秋末的临城,夜色如墨,寒风卷着枯黄的落叶在街巷间穿梭。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随即又被风声淹没。
  城西的一处宅院隐没在黑暗中,从远处看,整座宅子仿佛沉睡了一般,窗户紧闭,没有一丝光亮。
  然而,走近了才会发现,最东侧房屋的窗帘缝隙中隐约透出一丝微弱的光,像是被刻意压制的烛火,摇曳不定。
  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跃上院墙,绿莹莹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
  它轻盈地跳下墙头,落在窗台上,爪子轻轻扒拉着窗框,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屋内的光突然熄灭,整个宅子陷入彻底的黑暗。
  片刻后,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男人的身影探了出来。
  他穿着深灰色的长衫,戴着一顶旧毡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男人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院子,耳朵微微竖起,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风声、落叶声、远处的犬吠声……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男人的目光最终落在窗台上的黑猫身上,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该死的野猫。”
  随即退回屋内,轻轻关上门。
  屋内,点燃了一盏马灯,灯光被黑布遮住,只留下一束微弱的光线。
  他走到墙角,掀开一块地板,从暗格里取出一台小型发报机。
  发报机的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显得格外刺眼。
  男人坐在桌前,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展开后快速浏览了一遍。
  纸条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和符号,显然是经过加密的情报。
  他戴上耳机,手指轻轻搭在发报键上,深吸一口气,开始敲击。
  “滴——滴滴——滴——”
  发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但被厚重的窗帘和墙壁隔绝,传不到外面。
  男人的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的目光不时扫向窗户,耳朵竖起,警惕着外面的动静。
  发报持续了大约三分钟,男人终于停下手指,摘下耳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男人发完电报后,并未立即离开,是屏息凝神,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十几分钟后,耳机中传来一阵微弱的“滴滴”声,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迅速将耳机戴上,手指在纸上记录下一串摩尔斯电码。
  “滴——滴滴——滴——”
  电码声持续了约莫两分钟,男人停下笔,摘下耳机,将记录的电码纸摊在桌上,由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破旧的《红楼梦》,翻开其中一页。
  对照着密码本,很快将电码一一破译。
  他的手指在纸上快速移动,嘴里低声念叨着:“立即启动‘破冰行动’,……‘注意方如今动向’……‘必要时可不惜一切代价’……”
  破译完成后,男人盯着纸上的文字,眉头紧锁。
  他低声自语:“不惜一切代价?看来上头已经觉得时机成熟了。”
  他站起身,走到马灯旁,将破译后的纸张凑近火焰。火舌舔舐着纸角,迅速蔓延开来,将那些顷刻间文字化为灰烬。
  男人盯着燃烧的纸张,直到最后一角也被火焰吞噬,才将灰烬倒进桌上的瓷制烟灰缸里,用指尖轻轻碾碎。
  他将发报机重新藏回暗格,用一块旧抹布仔细擦拭了桌面,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才站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掀开窗帘的一角,向外张望。
  院子里依旧寂静无声,那只黑猫在院中的盆旁,懒洋洋地舔着爪子。
  男人转身走到衣柜前,从里面取出一件破旧的袄换上,又将脱下的长衫和礼帽仔细叠好,塞进衣柜最底层。
  接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匕首,别在腰间,又检查了一遍手枪的弹夹,确认无误后才将其插进后腰。
  掏出怀表,指针指向凌晨两点十五分。
  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吹灭马灯,屋内再次陷入黑暗。
  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耳朵贴在门上听了片刻,确认外面没有异常后,才缓缓推开门。
  夜风扑面而来,男人缩了缩脖子,将领子竖起来,遮住半张脸,快步穿过院子出了大门,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
  临城站,电讯室内,昏黄的灯光下,几台侦听设备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一名短发女侦听员戴着一副厚重的耳机,手指轻轻调整着频率旋钮。
  突然,她的耳朵捕捉到一阵微弱的“滴滴”声,频率和节奏都异常熟悉。
  她的手指猛地顿住,瞳孔微微收缩:“这个信号……是半年前的那个!”
  她迅速抓起笔,在电报纸上记录下电码的节奏和频率。
  电码声持续了约莫两分钟,随后戛然而止。
  女侦听员摘下耳机,脸色凝重地站起身,快步走向值班室。
  值班员正靠在椅背上打盹,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猛地惊醒。
  女侦听员将电报纸递到他面前,语气急促:“刚刚侦听到异常信号,和半年前的那个一模一样!”
  值班员接过电报纸,眉头紧锁:“半年前?你是说那个‘幽灵信号’?”
  女侦听员点头:“没错,频率、节奏、持续时间,以及手法,完全一致。我怀疑是同一个人。”
  值班员盯着电报纸上的记录,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半年前,这个信号出现后不久,临城就发生了一系列针对我方人员的暗杀事件。这次他们又出现了,难道……”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电话:“马上给我接组长。”
  电话接通后,值班员快速汇报了情况:“组长,刚刚侦听到异常信号,和半年前的那个‘幽灵信号’完全一致。我怀疑是特高课的人又回来了。”
  电话那头,电讯组长万瑞峰的声音冷静而果断:“我知道了。你立刻把电报纸送到我办公室,我马上过去。”
  值班员挂断电话,转头对女侦听员说道:“你继续监听,有任何异常立刻报告。”
  女侦听员点头,快步回到电讯室,重新戴上耳机,手指紧紧握住频率旋钮,仿佛在捕捉一条随时可能溜走的毒蛇。
  半小时后,万瑞峰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手里拿着那张电报纸。
  他的目光在纸上快速扫过,眉头越皱越紧。
  “半年前的‘幽灵信号’……”他低声自语,“当时我们追查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抓到对方的尾巴。这次他们又出现了,看来是冲着我们来的。”
  他转身走到地图前,手指在临城的几个关键地点上划过:“如果他们是特高课的人,那么这次会在哪里呢?”
  ……
  深夜的南京,一栋西式别墅内灯火通明。客厅里,烟雾缭绕,麻将牌碰撞的声音清脆而密集。
  四个人围坐在麻将桌旁,桌上堆满了钞票和筹码。
  老韩穿着一件深棕色马甲,八字胡修剪得整整齐齐,手里捏着一张牌,眯着眼睛思索着。
  他的手指在牌面上轻轻摩挲,嘴角微微上扬,显然摸到了一张好牌。
  “老韩,你这手气也太好了吧?”对面的胖男人叼着烟,语气中带着几分嫉妒,“今晚赢了不少,是不是该请客了?”
  老韩嘿嘿一笑,将牌推倒:“自摸,清一色。”
  “又赢了!”旁边的瘦高个男人拍了拍桌子,语气夸张,“老韩,你这手气是不是偷偷拜了财神?”
  坐在老韩下家的卷发女人掩嘴轻笑:“韩处长,你这牌技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难怪韩太太总说你半夜不回家。”
  老韩摆摆手,语气轻松:“她啊,就是爱瞎操心。今晚我跟她说好了,打牌到天亮,她不会打电话来的。”
  胖男人挤眉弄眼:“真的?可别一会儿电话又响了,韩太太一喊,你就得乖乖回去。”
  老韩不以为意:“放心,今晚她不会打扰我们。”
  然而,二十分钟后,客厅里的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接电话的佣人过来说电话是韩太太找老韩的。
  老韩的手顿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
  胖男人哈哈大笑:“老韩,看来韩太太还是放心不下你啊!”
  瘦高个男人也跟着起哄:“韩处长,你这家庭地位不行啊,连打牌的自由都没有。”
  卷发女人掩嘴笑道:“快接吧,别让韩太太等急了。”
  老韩无奈地站起身,走到电话旁,拿起听筒:“喂?”
  电话那头传来韩太太尖锐的声音:“老韩,赶紧给我回来!”
  老韩压低声音:“我在刘老板家打牌,不是说好了今晚不回去吗?”
  韩太太的声音更大了:“打牌?骗鬼呢!刚才有个女人打电话到家里,说找你有急事。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又在外面养了野女人?”
  老韩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但语气依旧平静:“你别瞎猜,我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后,老韩走回麻将桌旁,胖男人笑嘻嘻地问:“怎么样?韩太太是不是又催你回去了?”
  老韩点点头。
  卷发女人幽幽道:“韩处长,今晚你的手气最好,赢得钵满盆满,可不能就这样走了啊!”
  胖男人笑嘻嘻地附和:“就是,老韩,你这赢了钱就想跑,可不地道。”
  瘦高个男人也插话:“韩处长,要不这样,你把赢的钱分我们一半,我们就放你走,怎么样?”
  老韩笑了笑,从桌上抓起一叠钞票,分给三人:“今晚赢的钱,大家分了吧,算是我赔罪。”
  瘦高个男人接过钱,调侃道:“老韩,你这家庭地位真是堪忧啊,连打牌都得看老婆脸色。”
  卷发女人也笑道:“韩处长,下次打牌可得先跟韩太太报备哦。”
  “没听到嘛,人家报备了,但是没有用。韩太太还是电话追来了。”
  老韩笑了笑,没再多说,拿起外套快步走出别墅。
  一出别墅,老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阴沉的表情。
  他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福特轿车,发动引擎,车子迅速驶入夜色中。
  回到家,韩太太正坐在客厅里,脸色铁青。
  见老韩进门,她立刻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老韩,你给我说清楚!刚才那个女人是谁?半夜三更打电话到家里,是不是你在外面养的野女人?”
  老韩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她说了什么?”
  韩太太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愤怒:“你还敢问?她只说有急事找你,连名字都不肯说!老韩,你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
  老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别闹了。我问你,她到底说了什么?”
  韩太太被他的态度激怒,声音尖利:“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在外面乱来,我就……”
  “闭嘴!”老韩突然低喝一声,眼神凌厉,“我问你,她说了什么?”
  韩太太被他的气势震慑,声音低了下来:“她……她说‘等你把条子批了,有心意奉上’,然后就挂了。”
  老韩听完,转身大步走向门口。
  韩太太在后面追喊道:“你去哪儿?你给我回来!”
  老韩头也不回,甩手关上门。
  “你给我说清楚,那小狐狸精到底是谁,还有心意奉上,是不是整个人都要贴上来?”韩太太面色狰狞,声音里带着几分歇斯底里,“我呸,不要脸的臭婊子!”
  老韩冷冷地看着韩太太,语气平静:“你闹够了没有?”
  韩太太被他的态度激怒,声音更加尖利:“闹?你说我闹?姓韩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的那些龌龊事!那个女人是谁?你今晚必须给我说清楚!”
  老韩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我出去一趟!”
  韩太太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愤怒:“你还敢出去?这件事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
  老韩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交代?你想要什么交代?我告诉你,我的事你少管。”
  韩太太被他的态度彻底激怒,冲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声音颤抖。
  “你别忘了,你今天的地位是谁帮你争取的!要不是我爹,你能坐上这个位置?你现在翅膀硬了,就想甩开我?没门!”
  老韩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一把抓住韩太太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我劝你适可而止。我说过多少次了,我的事,你最好别插手。”
  韩太太被他的气势震慑,声音低了下来,但依旧不甘心:“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做了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对不起我,我就……”
  “你就怎样?”老韩打断她,眼神凌厉如刀,“去告诉你爹?还是去单位告发我?我劝你想想清楚,你爹现在还能不能保得住你。”
  韩太太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松开手,踉跄后退几步,瘫坐在沙发上,眼泪夺眶而出:“姓韩的,你……你没良心!”
  老韩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走向门口。
  韩太太瘫坐在沙发上,哭嚎道:“没良心的,背着老娘在外面养野女人!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老韩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并未回头。
  他甩手关上门,将韩太太的哭嚎声隔绝在屋内。
  一屁股坐进车里,脸色阴沉得可怕。
  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
  “看来不得安宁了!”
  发动车子,迅速驶向城东。
  夜色中,车灯的光束划破黑暗,仿佛一把利剑,刺向未知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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